第八百七十六章.一位魔术师

    在遥远的过去，当人类尚未对这个世界如此熟稔时，他们仍执着地探寻脚下的每一寸未知，拒绝接受任何没有答案的谜题。

    每一个人，生来能够去看，能够去听，能够走向远方，能够征服一切。

    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权利，尽管选择放弃的人，也不在少数。

    可当他终于站在世界的最高处，却不再有人站在他的身旁——

    『他睡过，他睡过，他从梦中醒来，而老人的世界却早已在幸福中死去。』

    审判场上，古老的神明齐聚，人类与万千眷族肃立。

    这是一场公开的行刑。

    年幼的女孩站在人群之中，凝视着那位曾被尊为“大守护者”的存在，看他一步一步，走向刑台。

    她眼中没有恐惧，也没有悲悯，只有一片清澈的映照：

    映着褪色的荣光，映着即将落下的终局。

    “梅洛托忒斯，可有遗言？”那个巨人执掌火之位面千年万年，最终站上审判台，罪名——擅离职守。古神一脉传承的圣火在他的看护下被他人盗走，为此他有不可推脱的责任。

    神明震怒，眷族惶惑。

    而他沉默地站立，既无不甘，也无畏怯，没有辩解，也未低头。

    “无话可说。”

    寂静如判决般落下。他摇了摇头，目光穿过诸神与众生，望向遥远的虚空——仿佛那里仍跳动着一缕未熄的火光，一抹只有他能看见的、圣洁而孤独的余烬。

    『他向上仰望，知道在蓝天之后，有着他无从得见的一片星空。

    正如他总是飞得很高，很高，高到无人能窥见他羽翼之下的任何一道伤口。』

    阴云渐散，朝阳初升。加什·卡德拉沐浴在一片金辉之中，墙垣斑驳，城堡寂寥无人，藤蔓与青苔爬满石壁。

    有孩童在花园中追逐嬉戏，年迈的管家缓步跟随其后。他驻足凝望——看见昔日荒芜的土地上，如今已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。

    他记起祖父曾经说过，这里发生过一场革命，随着君王的离去，人们摆脱了纠缠他们一生的诅咒。

    但也有人说，诅咒的解除与君王的死无关，而是有人寻到了传说中盛开在彼岸的花朵，以永恒的誓言许下了愿望。

    “丽雅，快来看！”活泼的女孩拉着那位有着美丽白发红色眼瞳的同伴奔入花丛深处。在那里，她们发现了一朵与众不同的花——

    它绝美地盛开着，却无一片绿叶相伴，看起来如此孤独。

    白发女孩凝望着它，不禁想起自己也曾因异常的样貌而被人们孤立，小小的身体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身旁的女孩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，轻轻握紧了她冰凉的小手。

    她注视着对方宝石般清澈的眼睛，柔声说道：“别怕，都已经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管家也缓步上前，温和地点了点头：“小姐吩咐了，从今往后，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。”

    白发女孩心中涌起一阵暖意，眼眶微微湿润。然而未等她将情绪流露，女孩又拉起她的手奔向下一处新奇。

    “对了，”女孩忽然想起什么，“忘记问管家爷爷，那朵花叫什么名字了。”

    “曼珠夜华……”白发女孩轻声答道，仿佛早已熟知那个名字。

    “原来你知道呀。”女孩嫣然一笑，“真是个美丽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白发女孩轻声应道，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。

    “就像你一样。”

    『或许多年后，会有人来到这里。他们仰望，那里仍有新生的鸟儿飞往天际。』

    在那片黑色的大地上，一男一女并肩行至此处。

    “奥列蒙多斯，看这里！”

    过去他们共同埋下的那颗种子，如今已破开沉寂的土壤，生根发芽。它证明了，这片绝望的土地，并非没有一线生机。

    他们相视而笑，决定在这里定居。

    一年……两年……十年……二十年……

    那株新蕊在他们的呵护下，茁壮成长终成参天巨树，而四周的土地也不再荒芜，漫山遍野开满鲜花。

    垂暮之年的老人依偎在爱人身旁，他们并肩坐在树下，共看朝阳初升，同赏日沉西山。

    “你后悔过吗？”她轻声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祂的声音沉静如亘古的磐石，却也柔情如涓涓流水。

    于祂而言，沧海桑田不过是漫长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瞬。但有她相伴的岁月，却恍若一生，亦成永恒。

    “从未有过。”

    『他们会问，故事该从何说起。』

    厚泽古国·圣托伦曼拉。

    帕提尔推开高塔沉重的门扉，自废墟中拾起一把锈蚀斑驳的铁器，只身冲向汹涌而来的厄兽大军。

    作为这座城的守将之一，纵使黄金国度仅余他一人，他也誓将血战至最后一刻。

    狰狞的獠牙撕裂了他的双臂，尖锐的触腕洞穿了他的身躯。

    鲜血浸染焦土，沿途未见一个生者。兽群如黑色海啸般扑来，胜算早已为零。但帕提尔仍拖着残破的身体，持续向前。

    在视界的尽头，终焉的巨兽舒张九尾，九彩霞光铺天盖地，映照苍茫。

    那存在如此强大，简直无懈可击。

    可他却笑了，因为他知道，在未来——会有那么一群人，不，远比一群更多，他们将不再重蹈覆辙。

    他们会冲破一切困境，跨越终焉，撕裂绝望，成为新的黎明！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我们呢……”他笑了，也哭了。

    他倒在冰冷的废墟中，凶猛的厄兽扑涌而上，撕咬着他血肉模糊的身体。恍惚之间，他仿佛又回到了授勋成为守城十二将的那一天——

    他曾庄严宣誓：遵从大守护者的指引，即便付出生命，也绝不后退。

    “我辜负了期望……未能守护这片土地。”鲜血自他唇边淌落，声音却异常平静，“但我履行了使命……有白若在......那个未来......她会代我们去见证......”

    『他们想知道，故事最后的结局。』

    勇敢的小公主和她的伙伴们战胜了黑龙，诅咒解除了，世界恢复了和平与安宁。

    在那之后，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冬日——却丝毫不觉寒冷。

    太阳温柔地照耀着这片银装素裹的大地：狐狸猎人整理行囊，正要外出打猎；猫咪骑士在院落中利落地劈柴，小精灵趴在她头顶，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小拳头加油；狗狗村长则微笑着叫醒了还在树下打盹的巨石守卫与一众糖果士兵。

    河岸，泉水精灵细心为巨蛇搭建好了冬眠的小窝，巨蛇蜷缩其中，睡得舒适又安心。不远处，古树守护者手持木琴，悠然为协乐小鸟与唱诗黄龙的歌唱比赛伴奏。

    小公主菲儿与她最好的朋友塞妮丝，一左一右依偎在湖光女神身旁，听她讲述那些奇妙动人的故事。

    听见有人呼唤自己，菲儿抬起头，望见远处父亲正朝她招手。她粲然一笑，起身飞奔而去，扑进那温暖而熟悉的怀抱。

    “菲儿，开心吗？”父亲轻揉着她的小脑袋，柔声问道。周围的伙伴们也纷纷聚拢过来，他们脸上无不挂着宠溺和微笑。

    “嗯！”她重重点头，“能和大家在一起，每天都无比开心！”

    『会有人回答吗——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？』

    神话落幕之地，神圣的光辉遍洒世间，光明神祇降临于此。

    祂怀中紧抱贝尤利克残存的魂魄，径直走向那座为后者精心打造的神墓。

    “您确定要这么做？”其忠诚的使徒、新神贤者希恩半跪于地，仍试图作最后的劝诫。

    但特雷姆希尔没有开口，亦无回头，为了达成那个目的，祂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。

    祂步入神墓中央，毅然剥离出自己的右臂，将其化为圣器，与贝尤利克的灵魂一同封存于此。

    可祂仍觉不足。祂又将身躯铸成另外四件圣器，并剥离神环之眼，淬炼为魔兵。

    完成了这一切的特雷姆希尔坐在殿堂的圣座上，祂的浑身浸染金色神血，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垂落。祂凝视着那始终追随至最后的贤者，将最后的神环赐予对方。

    “此后，你便携这第八眼，将那埃勒斯塔忒的孽物镇压于天域霞廊。”祂隐瞒了许多未尽之语，“待到勇者制服那孽物……它将成为其不可或缺的助力。”

    “贤者希恩，当视百年如一日遵循我主神谕。”心中虽有万千不解，但贤者终未多问，只是垂首应命：

    “维系天理，绝不容勇者以外任何妄图讨灭维拉法之辈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特雷姆希尔并未回应，仅以一瞥深不可测的目光令其退去。

    待贤者离去，祂独守于空荡神殿之中。时间或许漫长，然于祂而言，不过弹指一瞬。

    “虚假之天外的景色……”祂自嘲地扬起嘴角，“但愿……不会令我失望。”

    『多么美丽的故事啊，不是吗？』

    一位年轻的魔术师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，他紧握法杖的手还在颤抖，但那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兴奋。

    不久之前，他仍在为这场觐见精心准备，反复斟酌着每一句富有深意的开场白。可当他真正立于此处时，却忽然发觉，一切言语似乎都已不再重要。

    是啊，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。他来到了这里，他本就该在这里。

    星空色的法袍在他身周无声垂落，宛若将整片夜幕披覆于肩。细碎的银光如星辰流淌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。

    殿堂深处，仿佛有无声的共鸣在回应他的存在。光芒自穹顶洒落，将他与法杖笼罩其中，犹如早已写定的宿命，在这一刻终于圆满。

    “各位！”在推开最后的大门之前，巴龙转过身，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
    他们有着不同的意图，不同的经历——

    有人刚历经生离死别，眼中还凝着未拭的泪；

    有人带着难言的遗憾，沉默中攥紧旧日的伤痕；

    有人为追寻缥缈的真相，义无反顾踏入终局；

    有人背负沉重的期许，毅然践行英雄的使命。

    众人回以目光，静候一句振奋人心的话语。可巴龙却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什么，只是缓缓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谁终将声震人间，必长久深自缄默；

    谁终将点燃闪电，必长久如云漂泊。

    当一切回归起点，那位老人独自立于时光的尽头，白发如雪，目光却仍似少年般清澈。他望向远方初升的朝阳，仿佛又看见无数身影在光辉中走来——那些逝去的、成长的、永存的……

    而他微微一笑，因为故事从未真正结束，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，继续流传。

    “而这......便是最后的「超越」......”

    凝望着掌心悬浮的碎片，年轻的魔术师呢喃着。终堂的大门被缓缓推开，他抬起头，迎向众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那一刻，他释然了——原来做好觉悟的，从不只他一人。

    “你们来了。”他轻声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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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《莫恩斯特传记》

    第一卷·一位魔术师

    第二卷·起源

    第三卷·冰雪记忆

    第四卷·天空绘卷

    第五卷·超越的梦境

    第六卷·莫恩斯特

    第七卷·遗孤

    第八卷·夕阳余晖与初升明月

    第九卷·黑色大地

    第十卷·曼珠夜华

    第十一卷·雪城

    第十二卷·寂灭之后